醉起步溪月。

　　海風捲起花京院典明遮住半臉的瀏海，無邊無際的海就呈現在眼前。陽光對雙眼受過傷的他來說有些刺目，墨鏡之下的紫眸瞇起，卻藏不住他眼中的興奮。

　　他看了眼身旁的人，卻被與天空過於相襯的藍眼給吸去了注意力。空条承太郎還是那張一號表情，花京院卻能感受到與自己相同的興奮。

　　空条承太郎三十歲這年花京院突然提議要來場旅行，在花京院康復後被學業與生活追著跑的兩人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間，空条承太郎開始進行海洋研究後更是東奔西跑經常不見人影。趁著即將開始的假期，花京院默默地規劃好行程，就這樣強行帶著空条博士暫時遠離了忙碌連鎖。

　　飯店外就是沙灘，晚上甚至能聽著浪潮聲入睡，對喜歡海的承太郎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休息嗎？

　　放假一詞對兩人似乎有些久遠，放好東西剛踏出飯店的兩人剛開始還在沙灘上呆站著，直到皮膚因為灼熱而發疼。「嘶、」手臂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承太郎皺起眉頭，卻看見兇手笑了起來，戳他曬傷處的手指甚至還保持著行兇姿勢。

　　「去散散步吧？」花京院露出無辜的表情，卻壓不住上揚的嘴角。「真是夠了……」承太郎說著，卻沒有一絲不悅。他們在離人群較遠的地方漫步，在沙灘上留下了一排腳印。花京院脫了涼鞋，任由海水淹過他的腳踝，潮水退去後便是一陣清涼。

　　他們在沙灘上待足了一整個下午才回到房間，光是偶遇了正在搬家的寄居蟹，承太郎就能講上半小時。花京院只是含笑著聽他上海洋生物課，專心地注視對方發自內心透出喜愛的認真神情。我真的是挺會挑地方的，花京院在內心大肆地稱讚了自己一番。

　　假期的第一天就這樣隨興地過去了，直到此時兩人才真正的放鬆了下來，準備開始享受假期。

　　享用過飯店的晚餐、洗過澡後，兩人坐在陽台上吹著海風，與白天的炎熱不同，此處的夜晚十分舒適宜人。微涼的風像是有著催眠效果，兩人的對話不斷被睡意給打斷，連承太郎也都要閉上了眼睛。

　　「明天……明天有特別行程喔。」撐著眼皮，花京院努力故作神秘的作出預告，而對面的人只是嗯了一聲，也不曉得有沒有聽進去。靠著最後一點意志力，曬了大半天太陽的兩人爬到床上後立刻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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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睡得東倒西歪的兩個大男人被花京院提前設定好的鬧鐘叫醒，承太郎先坐起身，發現身旁的人把鬧鐘按掉後又倒回去睡，下意識伸手推了推對方－－「痛！」花京院彈了起來，齜牙裂嘴的樣子讓承太郎笑得清醒不少。

　　儘管塗了防曬，鮮少暴露在陽光下這麼久的花京院還是多了幾處曬傷。手臂還陣陣刺痛著，那份痛楚非常乾脆地讓花京院脫離剛睡醒的混沌狀態。他不甘示弱地拍了一下承太郎的大腿，滿意地看見後者整個臉皺在一起的樣子。

　　或許是沒有其他人在身邊，成熟大人的外殼自動瓦解，兩個人像畢業旅行的國中生玩鬧了會兒才去進行梳洗。

　　用過早餐後，外頭已經停著花京院事前預約好的車。出於對花京院的了解，承太郎沒有問目的地是哪裡，他知道他的伴侶向來重視驚喜一類的生活情趣，更不可能自己揭開謎題。

　　「仗助之前一直要我們看的影集完結了呢。」

　　「是嗎？」

　　「有空再一起看吧。」

　　兩人之間有種奇妙的節奏，看似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卻一點都不顯得尷尬。其實這樣沒什麼營養的對話也稱得上是久違了，畢竟他們就和其他出社會的所有人一樣，脫離校園以後生活逐漸被工作給佔滿，在一起的時間連分享日常瑣事都嫌不夠。

　　光線灑落，明明是在車子裡頭，花京院卻有了身在放學後教室的錯覺。溫暖而靜謐，無人的教室就是專屬於他和承太郎的私人包廂。還不是戀人的他們有些青澀，像現在一樣努力地想繼續對話……思及此，花京院笑了出來。

　　「怎麼了？」

　　「沒什麼，想到高中那時候有陣子我們不是常常留在教室嗎？我們當時都說了什麼呢？」

　　一定和現在一樣，是些毫無意義卻又連接著兩人的對話吧。

　　車子停了下來，兩人這才發現已經到達目的地了。「怎麼樣？作為約會地點還不錯吧？」花京院看向身旁的人，不需要得到回答他也知道對方肯定是滿意的。

　　這裡是當地知名的觀光景點水族館，規模與場地也是數一數二的大，甚至有一整片的沙灘供遊客近距離觀察沙地生態。接近假期，觀光客的人潮也相當可觀，但還不至於影響兩人的興致。

　　兩人漫步在一個又一個水箱之間，承太郎如數家珍的為花京院介紹著，甚至比展示牌的說明還要更加詳細。花京院也相當認真地聆聽著，不如說他十分享受伴侶的『導覽』。

　　在變成現在這樣的關係之前，他們一起去過許多不同的國家，那些回憶卻總是伴隨著生死交關的戰鬥，難以享受當下的氣氛與美景。而成為戀人之後，像現在這樣的約會次數也不多，除了那些本就潛伏著的危機，生活也跟著緊逼而來。此時他們才終於有機會喘口氣，與彼此相依。

　　看著小丑魚穿梭在花叢般的海葵之間，水中的另一個世界是那樣的鮮活。因為燈光而看起來虛幻而飄渺的海月水母、深沉寂靜的深海魚區，每個展區都展現出了水中世界的不同樣貌。

　　他們牽著手走過海底隧道，魔法飛毯似的魟魚從頭頂掠過，好像他們正與牠同遊。兩旁都是正在自拍的遊客，花京院也不免俗地抓著承太郎拍了張照留念，按下快門的瞬間才發現魟魚經過他們背後，笑臉般的呼吸孔與口器就這樣一起出現在合照中。

　　順著指引路線走，兩人停下了腳步。挑高而寬敞的水箱呈現在眼前，許多花京院叫不出名字的魚悠游著，即使身邊滿是觀光客也不影響看到時的驚豔感。

　　人工的水族箱雖然比不上真正的海洋，反而像是精緻的藝術品，吸引人們駐足。一層樓高的海草搖曳著，魚群與遊客對視，反倒像是人類被豢養在玻璃之後。

　　那之後花京院又拉著承太郎到下一個區域，是專屬於海豚的展區。入口處兩旁的牆上有著每隻海豚的特徵和牠們的性格，承太郎非常認真的一個一個看過後，才跟著花京院往後走。

　　隧道般的設計能看見海豚從自己頭上游過，許多小朋友因此而發出了驚嘆。海豚實在是一種相當活潑又聰慧的生物，牠們在人工的水槽中追逐嬉鬧著，如孩童一般十分有靈性。原本還在跟花京院說明哪隻海豚叫什麼名字的承太郎，突然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怎麼了嗎？」

　　「……沒什麼。」

　　花京院不再詢問，只是盯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先去吃午餐吧。」花京院一邊說，一邊把承太郎拉出了海豚館。此時已經過了午餐時間，用餐區的人潮相較之下少了許多。

　　餐廳周圍的牆也鑲嵌著水箱，人們可以在魚群環繞下享用美食——主打的是海鮮套餐，讓人不禁覺得有點黑色幽默。

　　「啊，等等吃完剛好趕得上表演。」花京院翻了翻手上的導覽簡介，當然也沒漏看承太郎停頓了下的動作。但承太郎沒有開口，他也沒有詢問。他們還是像來時一樣聊天，卻都很有默契的避開了剛剛看過的那些生物們。

　　用過餐後他們還是來到了表演場地，訓練有素的海豚與訓練師配合著呈現一個又一個精采的演出，掌聲如雷的同時承太郎也更常露出沉思之色。

　　接近閉館時間，承太郎見花京院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正準備詢問時卻反而被後者搶先說道：「還沒結束喔。」承太郎滿臉困惑，雖然知道花京院一直在計劃著什麼，卻始終沒找到答案。但他還是默默跟在花京院身後，發現其他遊客都已經離去後他們仍然沒被工作人員請離。

　　兩人依然在場管裡頭隨意走動著，除了偶爾經過的工作人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觀光客。少了人群的吵雜，回歸寂靜之後更有種沉入大海的感覺。他們在『海中』漫步著，身旁無聲地上演著生態紀錄片。

　　「今天晚上我們要住在這。」花京院突然開口揭曉了謎底，他雙眼含著笑，「應該差不多要準備好了。」一邊說，他一邊帶著承太郎向前走去。

　　他們停在海底隧道前，果然有兩床地舖在中間的走道上。雖然因為本來就不提供外宿的關係，他們只能借員工用的浴室快速沖個澡，但兩人都面對過更糟糕的環境，自然沒有人抱怨。

　　薄薄的床墊自然比不上飯店舒適，凹凸不平的地面散發著寒氣從背脊竄上，但那並不影響花京院的興致。

　　他們仰躺著，水光浮動落在隧道中也落在他們身上，如同一道銀河讓他們徜徉於夢境中。那瞬間兩個已經而立的男人都回到了17歲那年，在沙漠中緊挨著彼此的夜晚，除去那些凶險的打鬥，星空美地令人難忘。

　　但他們沒人開口，直到花京院側過身面對著承太郎問道：「你是不是在煩惱什麼？」

　　承太郎想回答，卻只是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不是第一次到海生館一類的地方，曾經他也相信這是復育的一種方式，還能讓人們更了解海洋的美好、進而去珍惜。但當他看到被關在水箱後頭的海豚時，空条承太郎突然有些動搖。

　　牠們本該在更加寬廣的海中遨遊。

　　他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花京院眨了眨眼，紫眸襯著水光有些閃爍。

　　「我在養傷的期間看了一本書。」花京院的回答似乎毫無關聯，「那時候起就覺得，有很多想跟你一起完成的事，這也是其中一件。」

　　我想趁現在享受這樣不知道何時會被打破的平靜，正因為我們不是被飼養在水箱中備受照顧的觀賞魚，無法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的度過每一天。我，或是你……隨時都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死去，就如同……那個時候。冰冷的午夜、沉默的鐘塔，他浸在被血染紅的水裡，想著可能再也見不到的父母……

　　作為替身使者，他們有著與一般人不同的責任感。他們當然也能選擇裝作不知情，過著平常人一樣的生活，但空条承太郎做不到、花京院典明亦然，否則當初也不會選擇一同前往討伐DIO甚至差點為此而失去生命。

　　花京院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卻感覺到有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或許我們也是觀賞魚吧。」花京院盯著那雙天青色的眼睛，最終說道。

　　在世界這個巨大的水箱裡自以為自由地生活著，被命運窺視著全程，甚至付出了自由也無法換來安寧。「那我們至少也是水箱裡的鯊魚吧。」承太郎突然回應道，讓花京院愣了下隨即笑出聲。

　　「不過水族館會飼養的鯊魚通常都是比較溫馴的品種，像是……」

　　「空条博士，該睡覺了。」

　　正好熄燈時間到，黑暗伴隨著寂靜包圍了兩人。他們墜入陰影中，相擁著汲取對方的體溫。

　　晚安，祝你有個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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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入時，萬物也剛甦醒。

　　頭上魚影掠過，被提醒了開館時間的兩人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清晨的水族館又是另一種祥和氛圍，是令人想一直沉浸在裡頭的平靜安穩。

  　「怎麼樣？還喜歡嗎？」整理著頭髮的花京院語氣一如往常，卻隱隱帶著一絲緊張。承太郎牽起他的手作為答覆，「我希望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他低聲說，儘管他們可能如蜉蝣朝生夕死，他至少想選擇跟愛著的人享受每一分每一秒。花京院勾起笑容，握緊了他的手。

　　「別擔心，假期還很長。」

　　我會陪在你身邊，一同經歷每一個不同時刻。